第一財經日報
王如晨
編者按
跨入千禧年,中國經濟的歷史并沒有拐彎,造英雄的時勢依然持續。
民營企業家們經歷了前期的喧嘩和躁動,開始沉淀、思索轉型。一大批企業開始第三階段的成長,但在中國加入TWO、競爭即將升級的時代氛圍下,在“時不我待”的感染下,一些人駛離了理性的軌道。
宋如華走得太急了,憑著軟件的名義,他迅速復制著“托普產業園”,在大量透支政府資源、銀行支持和股民信任后,宋如華跌倒在一件不起眼的“意外”事件上。虛幻的帝國剎那崩潰。唐萬新最后也在自己發動的快車“德隆”上眩暈起來。滾雪球般的并購,迷宮般的資產構建,產融結合的積累財富捷徑被證明也是極易倒塌的沙上建大廈的游戲。
強極則挫。但仰融的故事又有點特別,雖然他有能力將一個原本默默無聞的金杯汽車一度推上中國第三大汽車企業的位置,但卻無力改變特殊時代背景中的個人命運。民間創富者一開始沒有注意的產權界限問題,最后可能成為“阿喀琉斯之踵”。仰融不是第一個,也不會是最后一個。
黃光裕是上述所有人當中最志滿意得的一個。受益于中國消費市場的勃興,短短20年,他已經成為家電連鎖業名副其實的老大。與前述三人相比,他所處的行業競爭最激烈、最商業化,涉及政府資源最少,收購國內老大永樂時,他可能要感謝自己一開始選擇了家電零售行業。
新千禧年另一個主線,就是國際化。
一方面是羽翼豐滿的中國企業努力跨出國門,聯想、中海油是最典型的兩個代表。雖然在并購外資企業的過程中,前者成功、后者失敗,結果迥異,但是就他們開啟的一個新國際化時代而言,他們的貢獻是相同的。
另一方面,一個新的精英群體在上世紀末崛起并在本世紀走向成熟。他的名字可以是陳天橋、沈南鵬、季琦、江南春,也可以是現在仍在某個廉價租屋里奮力書寫策劃書的家伙。與前期白手起家、睡地板、坐硬臥的中國草根民營企業家們相比,他們大多擁有國際化的學識背景、富有創意、創業方式輕盈且令人意外。而李彥宏在2003年遭遇的戲劇性收購事件,最能說明這些人從徘徊到自信的一個心路歷程。
在那個年代,只要精心包裝,任何與信息技術沾邊的項目,都可能成為資本市場上圈錢的工具。而這正是2000年宋如華如此風光的理由,軟件產業只是一個被異化的角色,他真正醉心的是資本運作與政府資源的整合
雖然經歷了“5·30”,但中國股市指數仍舊如同雜草一樣瘋長。
這一幕,必定讓遠在美國的原托普集團董事長宋如華感慨萬分。7年前,宋如華曾說,托普旗下的上市公司股票價格會像公司軟件園中遍地的雜草一樣瘋長。
2000年,托普集團在中國資本市場完成了兩大手筆: 4月,借殼川長征的托普軟件成功增發3000多萬股A股,凈募資9.544億元;二是再次借江蘇“金獅股份”,注入“炎黃在線”(000805.SZ,后改為“炎黃物流”)資產,登陸滬市,這是中國資本市場首家.com企業。
盛名因此而來。托普案被視為當年中國證券市場“最為成功的資產重組案例”,風頭一度蓋過當年同樣高速擴張的聯想與華為。而“蝸居”西南蜀地的宋如華也走出四川,成為整個中國資本市場的狂人。
而今,托普軟件已退市多時,炎黃物流也正面臨退市風險。
世俗前身
1992年成立后至2000年前,托普可謂是一個充滿光明的企業。當時的宋如華,就如早期北京中關村下海不久的用友軟件王文京、四通利方王志東等眾多創業者一樣,做著世俗但不乏理想的夢。
跟王志東一樣,宋如華最早也是從貿易代理做起的。他在塵土飛揚的街道上,騎著三輪車去成都拜見客戶,腰間別著“大哥大”。他第一次接觸到的IT業內“高人”算是當年的實達總經理,隨后他做起了實達終端代理,但一年后,雙方發生矛盾,差點讓他關門大吉。一個偶然機會,他接到一家信托公司的紅廟子交易廳顯示屏的訂單,由此掘得“第一桶金”,共32萬元。這個成都大學天體物理學原副教授由此開啟了他的遠大夢想。
跟那個年代其他IT類初創企業一樣,托普對市場與前沿技術極為敏感,并擅長抓住任何政策趨勢的變動。1994年的一天,宋如華在成都金牛區稅務局局長的桌子上看到一份“金稅工程”文件后,隨后做起了系統集成,并迅速搶占了當地市場并由此延伸出了托普集團那個無比虛幻的“軟件業”。
1996年,宋如華去了趟大連東軟,后者的軟件園讓他大吃一驚:原來軟件業務也可以以工廠的形式來做。于是他迅速在自貢跑馬圈地,西部軟件園成立,在當年的西部乃至全中國IT產業界刮起了托普風,大批資本市場人士頻頻向它拋出媚眼。
宋如華早已不是當年的人民教師,也不是那個騎三輪車拜見客戶的小販了。在公眾的矚目中,他感受到了巨大誘惑,那就是資本力量。1997年,他首次涉足中國資本市場:接手川長征,并試圖借殼上市(后改名為托普軟件)。經過3年波折,宋如華終于迎來了本文2000年成功增發一幕。
虛幻的軟件業
資本的翅膀,與宋如華已爛熟于心的軟件工廠運營模式結合在一起,創造了截至今日仍屬中國軟件產業界最為風光(當然也最為迷茫)的狂飆突進運動。
2000年的宋如華真是輝煌極了。他徹底走出了四川,并被全球矚目。當年,他被《福布斯》雜志評選為中國內地50名富豪之一(列45位),他的名字也反復出現在多家機構不同版本的“中國十大IT風云人物榜”中,與田溯寧、張朝陽、王志東、丁磊、楊元慶、李澤楷一樣扎眼。
重組后增發獲得的近10億元資金以及炎黃在線的融資,被他注入到遍布全國各地的眾多軟件園中。那時,宋如華是諸多一、二線城市政府官員的座上嘉賓。
但2000年的風光掩飾不住托普集團多年以來的積重難返之弊。這個號稱要追趕微軟的“軟件帝國”,走向了一條被異化的不歸之路。
還從來沒有哪家軟件企業像托普那樣,對自己的主業如此冷漠,甚至始亂終棄。托普最輝煌的時候,其軟件也僅有有限幾套面向政府、國家特定行業的管理系統,以及少量應用軟件,且多是簡單模塊的匯集。它幾乎沒有一項讓業界認可的核心專利。它的更多業務集中在IT系統集成,并在這一過程中貼牌生產過電腦與手機。此外,它搞教育、生態園林、金融租賃,還曾涉入過成都當地兩家媒體。
難怪在用友、金蝶及諸多PC、手機企業眼中,宋如華根本就算不上“圈里人”。
宋如華倒從不避諱,在他看來,企業家首先考慮的不應是核心技術,而是賺錢。他認為中國有巨大內需,應多搞增值服務,不要去好高騖遠地去打品牌,搞什么核心技術,那只能頭破血流。他十分贊賞當年靠著政府采購大賺特賺的巨龍,最欣賞的企業家則是當年南德集團的牟其中。
至今,業內人士仍對托普軟件保留著一句精辟的揶揄:除了軟件,它什么都做。
脆弱的商業內核
截至2000年,全球互聯網產業狂潮依然在中國無限蔓延。托普軟件、炎黃在線備受追捧,不在于它們的運營實質,而是它們的產業背景。
在那個年代,只要精心包裝,任何與信息技術沾邊的項目,都可能成為資本市場上圈錢的工具。而這正是2000年宋如華如此風光的理由,軟件產業只是一個被異化的角色,他真正醉心的是資本運作與政府資源的整合。
需要再次強調的是1996年他的大連之行,它的直接結果是西部軟件園的誕生。而這個標志性園區,奠定了宋如華此后8年的基本商業思路。那就是借助軟件概念,充分挖掘政府與銀行的資源,在整個中國進行快速標準化的復制。如園區土地與前期配套資金是政府的,托普將這種有形資源抵押給銀行,獲得高額貸款,然后大量招募員工,在一地完成后,迅速復制到新的地方,給予外界一種不斷擴張的表象。
宋如華倒是很坦率。他說,托普一直是雙重負債經營,一是貸款與有形資產負債,一是無形資產負債。托普在“透支”價值。
導致危機爆發的,看上去只是一條細小的導火索。2002年7月,托普大張旗鼓要在全國招聘5000名軟件工程師,但旋即遭到媒體質疑。因為,虛幻的軟件產業早已成為公眾矚目的焦點,之前招聘來的員工,大半年時間面對的都是空蕩的辦公室,以及滿園的荒草。
就是這條導火索引發了骨牌效應,在經過政府回收土地、銀行逼債、合作伙伴卸貨、股民抱怨等一系列風波之后,2003年底,托普元氣頓去。2003年,宋如華除了強調園區土地、房子、桌椅板凳、電腦系統、應收款與存貨外,就沒有再真正做過實際的運營。之后,盡管2004年3月,宋如華將所持1800萬股托普發展股權分別以1元/股轉給繼任者夏育新與另外一人,試圖進行挽救,但是這個虛幻的“帝國”早已失去了翻盤的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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